Jarvis

这里式微
无色透明

【DH】Recollect

“就算你今天会忘了我 明天我还是会喜欢你”

上等鹿茸:

就是之前那篇没完的拾忆,一发完,换了英文增加逼格嘿嘿


说好想早点儿结束,写着写着就开始放飞自我,肝到1w8了


依旧是送 @AyesTenny ,反正高考成绩还没出~有效~


请自行忽略时间线忽略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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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的五月,马尔福庄园发生了一点儿微小的变化。比如庄园里暂时少了一个男主人,比如一批不太能用得上的家养小精灵重获了自由身,比如,向来整洁的后花园内多了许多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地精。


六月初,德拉科十八岁生日的头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花园里的榴花压了枝头,一夜间全落了,第二天清早残红满径。德拉科站在那片红色里,光晕在他铂金色的脑袋顶上跳了几下,眯着眼睛抬手拆掉了一件猫头鹰带来的包裹。


那是潘西的猫头鹰,有一双跟那女孩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


德拉科把包裹里那堆没用的多味豆、呕吐糖、生发剂等礼物无情地清理一新后,从包裹夹缝中艰难地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


“德拉科,”潘西说,“好久不见,见信安,祝你生日快乐。”


德拉科略过那段看起来像从某段麻瓜小说里摘抄下来的、肉麻兮兮的话后,在纸的最底部发现一行小字,被潘西用墨水晕染了,但是又很奇怪地恰好能让人勉强辨认出那句话:“前段时间我跟格兰杰书信的时候,她有提到过波特,她说他——”


“小龙,早餐准备好了!”屋子里传来纳西莎的声音。


“就来。”德拉科敷衍地应了一声,再次把注意力转回纸上:“她说他——”


“有你最爱吃的番茄起士塔哦!”


“好的马上。”德拉科有点儿烦躁了,他吹了一下垂到额角的刘海:“她说他——”


“再不来就要被我都吃光了喔!”


“西茜!”


德拉科仰起脸情不自禁冲着门口喊了一声,可下一秒,他握在手里的纸居然自燃了,顷刻便化成了灰烬。德拉科呆了片刻,低声骂了一句,狠狠地把脚下的榴花踩进泥里。即时生效魔法。过了施咒人定下的时间,纸张便会自动焚毁,当初这个魔法的是用作保密的。


德拉科不明白潘西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但她一定是故意的。


纳西莎踏出门栏,优雅地倚在门口,微笑着望向自己的儿子:“你在做什么?”


“……拆潘西寄来的礼物,妈妈。”德拉科强迫自己平复心情。


纳西莎点点头,半晌若有所思道:“我原本以为会让你这么急躁的事,一定与波特家的孩子有关呢,”纳西莎顿了顿,眨眨眼睛,“看来这次我猜错了。”


德拉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进了他的咽喉,他吐不出来,只能哽在那里。


纳西莎从不管哈利叫哈利,或者波特,她总是叫他“波特家的孩子”,因为她只想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看,与她的儿子德拉科一样的孩子——他不该承受那么多的,这不公平。


尤其是现在,纳西莎庆幸地想,好在战争已经结束了。


“西茜,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德拉科皱了皱鼻子,忽然道,“过两个月我准备回霍格沃兹,把剩下的课修完。”


原本纳西莎已经跟麦格教授提过申请,德拉科无需再回去上课,经过那一战,马尔福家遭到重创,身心俱疲,她要趁此机会带儿子出去散散心。本来德拉科也默许了,不知为何,他又改变了主意。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去享受塞班岛的海滩和阳光了,”纳西莎做了一个惋惜的表情,笑容愈加灿烂,“早知道你会改变主意,快去吃早餐吧,行李已经让小精灵帮你准备好了,在你的卧室里。”


说完纳西莎走到德拉科面前,踮起脚给了对方一个贴面吻:“十八岁生日快乐,我的小龙。”


 



重回霍格沃兹,德拉科的心境早已与往常不同。这里以最快的速度重建,那座城堡,甚至比从前还要漂亮富丽。


但他是没有多少兴趣欣赏这些东西的,他知道他是为什么回来的,所以他在大礼堂逮到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罗恩和赫敏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带有目的性:“抱歉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德拉科板着脸道,“但是格兰杰,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你不是不回来了吗?”罗恩首先开口,似乎很意外看见穿着院袍的德拉科,“爸爸说你不回来了,他说你会去海边看沙滩美女,我们还羡慕了你好一阵儿——喂!”


赫敏抬手给了罗恩一拳,及时阻止了罗恩的喋喋不休。但德拉科好像根本没在意他,他用那双冷漠的灰色眸子炯炯地盯着自己:“你跟潘西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她说你们在互相通信。”


赫敏吸了口气:“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德拉科抿了抿嘴。礼堂棚顶有星星坠下来,落在他的头顶上。


终于他垂了垂僵硬的肩膀,沉着嗓子道:“既然你跟韦斯莱还有心情谈情说爱,我想,”他似乎卡壳了一下,“我想……”


德拉科的嘴好像被封住了,他说不下去,因为他没有立场。


然后他看见赫敏浅淡地笑了笑,从她口中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很好,只是记忆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德拉科敏锐地捕捉到了赫敏的皱眉,“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记忆?”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跟哈利住在格里莫广场。因为他毕业后准备常住了,那里需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我跟罗恩过去帮他的忙。开始他还好好的,某天早上醒来之后却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全部,全部的记忆。开始以为是哈利的神经在紧张后突然放松导致的,我们花费了半个月让他再次找回那些记忆,可半个月后的清晨,他居然又认不出我们的脸了。”赫敏迅速地说完,急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题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


“你是说波特失忆了,还是间歇性的?”


“理论上如此。”


礼堂里开始有人认出德拉科来,正小声地对着他指指点点,可他仍然像没看到似的,悄悄呼出一口气:“这没关系,”他抬高了音量,“一管魔药就能解决。”


“不,”赫敏居然摇了摇头,“魔药只能治愈外部创伤,而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或许,”德拉科咽了咽口水,“不要这么悲观,或许他只会失忆这两次,幸运的话——”


“据我所知,发烧感冒、外部创伤、或者是什么刺激了大脑,都有可能让他再次失忆。”赫敏一针见血地打断了德拉科的臆想。


“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马尔福,”赫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居然反问道,“哈利不记得了,这对你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德拉科在魁地奇训练场找到哈利时,他正抱着他的火弩箭,仰起脸看那些低年级的小孩子们在空中飞来飞去。他好像瘦了一些,长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领带歪在一边。德拉科嗤了一下,还是原来的穿衣风格。


有格兰芬多的小孩红着脸跑来找他签名。德拉科不远不近地看着,看见那双湖绿色的眼睛由疑虑转变为温和,他在小孩的长袍夹层温柔又笨拙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哈利波特。”


哈利听见有人在叫他,他反应了三秒,铂金色头发的少年向他缓步走来。有一点点好看,还有一点点熟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难受得心口发痛。


“嘿,”哈利眯着眼睛笑了笑,“你也是来要签名的吗?”


“救世主的脸皮一向这么厚。”德拉科轻飘飘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一向?”哈利托着下巴歪头看了看他,“你很了解我?”


“也许我不了解你,”德拉科平静地说,辨不出思绪,“但是我知道你失忆了。”


“看样子罗恩和赫敏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这么说来,我们原来应该也是认识的吧,很抱歉忘了你。”哈利淡淡地说,好像失忆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那么再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德拉科怔怔地看着哈利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好事,坏事。赫敏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他等了这个握手七年之久,久到快变成了执念,却怎么也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之下发生的。


或许真的不是坏事,他对他的厌烦,他之于他的不堪,或者是他胳膊上那个永远抹不去的丑陋黑魔法标记,一切,随着哈利的记忆烟消云散。


他们可以回到七年前重来一次吗?德拉科不知道。


“德拉科马尔福,”他轻轻握住那只手,重复道,“我叫德拉科马尔福。”


“飞贼在那边,小心!”


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哈利的睫毛上,一道金色的影子飞速滑到面前。哈利偏头看见两个孩子骑着扫帚争先恐后地向他们的方向飞过来,眨眼的功夫,那道光便不见了。


德拉科摊开拳头,那颗小小的飞贼挥舞着金色的翅膀,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抓住你了。”德拉科轻轻地说。


“他们说我是一个魔法师,”哈利笑着看到飞贼重新飞回高空,两个孩子向他招了招手,“他们还说我拯救了这个世界,哇哦,听起来太酷炫了。”


“那你信吗?”德拉科问。


“我相信前半句,因为我刚刚把一只小麻雀变成了高脚杯。”


“你还能做更多。”德拉科闷闷地说。


“谢谢你的安慰,”哈利看起来很高兴,“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吗?”哈利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有点儿顽皮也有点儿坏,“难不成你喜欢我?”


哈利知道自己是开玩笑的,因为他的名字,德拉科马尔福,哈利知道。罗恩告诉他,马尔福是他的死对头,是个混蛋。他们气场相斥,几乎时时在争吵,他们是对方的最讨厌前三名。


可德拉科的反应却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没有生气,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他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微光,还有他在下意识地抠自己院袍的一角,哈利几乎以为他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你会好的。”


过了好久德拉科才干巴巴地答非所问:“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哈利开始没在乎过自己能不能想起来,因为失忆对他的生活完全没影响,就算赫敏对他说,他不是普通的失忆,他会反复不停地忘记,而他已经忘记过他们一次了。


但他不记得了,他可以不记得,最痛苦的反而是记得的人。


可是他居然有点儿不想忘记眼前这个人,就算他真的是个混蛋。


 



没有多少人知道哈利失忆的事情,因为他们会把他当成英雄和偶像,却不会靠近他,不会跟他做朋友。德拉科却是个例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哈利隐隐觉得他在关注自己——而他跟罗恩口中那个与自己处处作对的人,形象也大有不同。


他安静,沉默,也十分低调。


“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战争让他成长了,”周一的早餐时间,赫敏仔仔细细地把蛋奶酱抹在面包片上,头也不抬地道,“如果你还能记得他在战争中经历了什么的话。”


“他经历了什么?”哈利好奇地不断往德拉科的方向瞥。


“他爸爸可是食死徒!”罗恩翻了个白眼,“通俗的说,他爸爸是个坏人,现在还在阿兹卡班关着呢——也就是监狱。”


怪不得。哈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记了几笔。


“别看了德拉科,你不觉得你最近的眼神太过赤裸裸了吗?”潘西侧身挡住德拉科的视线,“我们可怜的失忆男孩已经发现了,他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瞅。”


“失忆男孩?”布雷斯差点儿把嘴里的南瓜汁全喷出来,“唔,失忆男孩,配上痴汉男孩,很有画面感的一对组合。”


“我假设你没在说我,不然你死定了,布雷斯。”


德拉科冷飕飕地吐出一句话,终于把目光放回食物上。他发现哈利最近一直在记笔记,而且他最近也没有再忘记什么,是不是说明他的问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如果你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德拉科,我建议你抓紧时间。”潘西停下切割食物的手,意有所指道,“我们就要毕业了。”


年少的时光总是难得,而年少的时光,也总是过得飞快。


自战后斯莱特林便很少再跟格兰芬多一起上课了,不清楚是不是麦格教授刻意安排的,所以如果不是德拉科特意地用一些理由说服自己,“巧合”地出现在哈利每日的必经之路,他大概到毕业都见不到他几次。


这日格兰芬多的魔药学下课后,抱着课本的哈利在转角处遇到了德拉科。


他的眼神在撞见哈利后闪烁了一下,哈利上下瞥他一眼,开口道:“是下节上课吗?”


德拉科不安地皱了皱鼻子,点点头,接着哈利也笑着冲他点点头。两个人面面相觑得太久似乎有点儿尴尬,哈利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呃,再见。”


他低着头走向德拉科的左边,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对方叫住了他。


“波特,”德拉科的声音轻得好像在阳光里过滤了一遍,“我是谁?”


哈利怔了怔。可他却不知道,他每一秒的怔忪,都像用一只手在紧紧捏着对方的心脏,痛得几乎就要死去。


好在最后他笑了:“德拉科,”他转过脸,眸子泛着波澜,“德拉科马尔福,我没忘。”


窒息般的痛感如潮水般退去。


德拉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在临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德拉科申请去医疗室帮庞雷德夫人的忙。他的毕业志愿上填的是圣芒戈,作为斯莱特林毕业生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人,他的申请很快便批准了。


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接待的第一个病患居然是哈利。


虽然庞雷德夫人对于哈利出入医疗室已经习以为常了。


“腐蚀性的魔药洒在脚上!腐蚀性的,”庞雷德夫人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你的脚不想要了?我原本以为在成了人人眼中的大英雄之后你会有些进步呢,谁知还是这么冒失。”


“对不起……夫人。”


从哈利犹豫的话语里德拉科就意识到他忘了庞雷德夫人的名字,在配好药水后,德拉科转过身,坐在哈利床边:“什么原因?”


“啊?”


“我问你,”德拉科指了指哈利的脚,“总该有点儿原因吧。”


“是我不小心碰撒了坩埚,”哈利垂眸,拽了拽乱掉的额发,“你怎么会在这儿?”


转移话题好像是有点儿明显了。哈利心虚地移过眼神,他没法说他跟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同学在课堂上差点儿打起来,只是因为——


那个人侮辱了德拉科。


上课时他坐在哈利后面,哈利听见他跟他的同桌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讨论马尔福家——那些丑陋、污秽又令人难堪的词语,即便是在背后,也不该用在德拉科身上。


“没了马尔福家做靠山他还能怎么嘚瑟?长得倒是不错的,想必屁股也会很好用……”


“哈哈,要不改天堵他试试……”


当他爆发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他自己。


德拉科抬头撇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哈利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向右上方看,他刚刚就是这样。德拉科看着他皱巴着脸喝掉一管苦哈哈的药剂,呼了呼气道:“没事了,休息两天就好。今晚你是想住在这儿还是回休息室?”


“回休息室。”哈利扁了扁嘴。


哈利诧异地看着德拉科犹豫了一下,蹲在自己面前:“你在做什么?”


“上来啊,”德拉科声音闷闷的,“不然你想怎么回去?学校里不允许幻影移形。”


哈利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象了一下德拉科背着自己走在校园中的样子,羞耻得差点儿笑出声来:“算了,”他摆摆手,“我在这儿睡一晚吧,反正明天就能走了。”


他不想告诉德拉科,他想回休息室的原因其实是不愿意忍受孤独。


自他失忆开始,他就莫名地害怕一个人,他的记忆有太多空白,即使靠着与朋友的日常也无法将过往的十八年补全。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父母的脸。他也因此丢掉了最温暖的东西。


可当夜幕降临时,陷入黑暗的医疗室却再次亮了起来。哈利揉着眼睛看向门口忽明忽暗的人影,原本不安的心绪在那个瞬间烟消云散。


“咳,你脚上的伤正值恢复期,怕你受不了,给你带了点儿止痛剂。”


魔杖尖端的蓝紫色光斑在德拉科脸颊处跳跃,他小心翼翼地踱到哈利床前,微微俯下身,空气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不会这么一会儿不见就忘了我吧?”


哈利被逗笑了,扔掉枕头坐直了身子:“当然没有,”他接过止痛剂听话地喝掉了,“不过,如果哪天我真的忘了你,你会怎么办?”哈利轻泠泠地说,“或许是很久以后,或许,就是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没有怎么办,”德拉科似乎是有点儿生气,过了好半天才说,“既然你喝完了,赶快睡觉,我要走了。”


“等一下,”哈利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犹豫,但他还是说了,“你能在这儿陪我一晚上吗,就一晚上,我……有点儿害怕。”


哈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愿意让罗恩和赫敏过多地担心他,却不排斥与德拉科分享痛苦。


“真是新鲜,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金男孩竟也有怕的时候。”嘴上吐槽着,德拉科却还是转回了身,他站在床边,垂眸看向哈利的眼睛,“我记得你可是连蛇怪都不怕的。”


哈利从鼻子里蹭出一声轻微的哼。


“要我陪你睡吗?”


“什、什么——喂!”


哈利吓了一大跳,德拉科居然掀开被子钻了进来,而他的身体竟也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他不明白这么大的医疗室,德拉科为什么要选择跟他挤着睡,但这感觉好像……并不赖。


也许是为了说话方便吧。脸颊像是被热水烫过一样,哈利默默往下欠了欠身,扯过被子蒙住头,干脆闭眼装死。


可德拉科好像察觉到他的心思似的,哈利听见他轻笑了一声,接着,被子里的手被人捏了捏。


“说真的,这是我记事起第一次跟人同床共枕,连西茜都没有,”德拉科静静地说,“你是唯一一个,波特,你真荣幸。”


“……女朋友也没有吗?”哈利没头没脑地问道。


德拉科突然的沉默让哈利以为他说错话了,他转过身想对自己的唐突说声抱歉,却正好与德拉科脸对脸撞上了,呼吸如丝绒般打在脸上,空气里惊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你交往过两个女生你知道吗。”德拉科幽幽地开口道。


“我知道,”哈利回想道,“一个叫秋,一个是罗恩的——”


妹妹。


最后的词语被堵在嘴巴里,清冷如月光的少年,凑过去在黑暗里吻了他,于无声处,落下一地的惊雷。


如果明天你注定要忘了我,也请不要忘记我嘴唇的味道。


 



七年级毕业生在毕业仪式的前三天着手收拾行李,哈利坐在休息室的大包小包中央仔仔细细看他的毕业志愿表,那里被乖乖地填上了傲罗,因为罗恩说,这是他的梦想。


可是已经忘却的梦想还能叫梦想吗?


“你在发什么呆呢哈利?”罗恩从一堆凌乱的杂物中钻了出来,头上还滑稽地挂着几缕毛线:“奇怪了,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没感觉到要毕业的快乐呢?”


“知足吧,”拖着一大团被褥路过的迪安忍不住插嘴道,“至少你跟哈利都不需要为了工作发愁,傲罗部顶缺人手,我就不一样了。”


“其实爸爸还有让我去跟他一起鼓弄麻瓜物品的想法,他觉得傲罗还是太危险了,”罗恩耸了耸肩膀,“但是没有我在身边,哈利肯定会很寂寞的,你说是不是哈利——欸,你们谁看见我的级长徽章了?”


哈利噙着笑看罗恩忙得一团乱,思绪却早已神游天际了。罗恩大概能期待能继续和他并肩作战吧,可现在的他却毫无感觉——不能说毫无感觉,只是他很迷茫。假如他再失忆,他会拖累他的朋友吗,会拖累傲罗部吗?


哈利觉得迷茫,他根本就找不到方向。


七年级的级长要分别代表各自学院在毕业仪式上致辞。最终罗恩的徽章在休息室厕所的马桶盖后面找到了,被赫敏狠狠地嘲笑了一番,而罗恩坚持这是谁对他的恶作剧。


毕业仪式当天,哈利看见德拉科站在礼堂最高一级的台阶上,长袍被特殊修饰加了一圈墨绿色的领边,正中间有个精致的银色纽扣,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发亮。


他被七八个兴奋的女生围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哈利撇了撇嘴,看来就算是家庭的原因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他也依然很受欢迎。


“猜猜白鼬会不会从里面选一个出来赠送他的‘毕业之吻’?”罗恩躲在哈利后面幸灾乐祸道,“那些女的还不如帕金森漂亮。”


“毕业之吻?”哈利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少听罗恩胡说,没有这种传统,”赫敏走来催罗恩过去,待会就准备上台了,“需要赠送的是他胸前的那颗扣子,看见了吗,”赫敏也指了指自己的,上头有个用花体雕刻上的字母“H”:“这是只有级长才有的殊荣。毕业典礼过后,级长可以将这颗专属自己的扣子赠与……咳,喜欢的人。”


赫敏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哈利笑着拍了拍手:“那你跟罗恩岂不是要互换扣子了,噢,这真浪漫,好像交换戒指一样——不如你们顺便办个婚礼吧?”


“我倒是不介——嗷!”


哈利喜闻乐见地看着罗恩被赫敏揪着耳朵拖走了。


“圣人波特自他失忆以后好像突然开启了吐槽功能,”德拉科已经从台阶上下来了,又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哈利身后,“假如毕业典礼最后成了穷鬼的婚礼现场,那我应该考虑一下提前离场了。”


哈利刚想接他的话,却注意到原本德拉科胸前那枚银色的扣子已经不见了。不是要毕业典礼后才会送的吗?哈利有些惊讶,心里同时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不是好受。


德拉科安静地注视着他,那个晚上的月光,还有少年嘴唇的温度,不真实得就像一场幻觉。


哈利收回原本要说的话,僵硬地冲德拉科笑了笑便走开了,没有理会身后那道一直追随着他的目光。


 



“恭喜各位,恭喜,你们毕业了。”


当那天的毕业典礼结束,麦格教授宣布完最后的这句话后,学生们的狂欢声差点儿掀翻礼堂的屋顶。有人拥抱在一起,有人在接吻,哈利望了麦格教授一眼,发现对方也在望着他。


他们不约而同地冲彼此点头微笑,哈利现在对麦格教授没有多少印象,但是他每次看见她都觉得亲切。


哈利怔了一下,在他似乎看见麦格教授眼泪的时候。


自毕业典礼后,哈利便再也没见过德拉科,直到火车载着他们离开那座生活了七年的城堡,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下,哈利踏出车门那一瞬,戏剧性地在车尾对上德拉科的眼睛。


纳西莎在不远处等她的儿子,很识趣地没有立刻走过来。


“哈利,待会儿别忘了来陋居,妈妈等着帮我们庆祝呢。”罗恩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哈利点点头,示意罗恩等他把行李送回家就过去。


“记住啊,别晚了,不然你又得听妈妈唠叨了!”


在哈利与罗恩对话的整个过程里,德拉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哈利想忽略那道视线,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终于挫败地耷拉着耳朵走到德拉科面前,行李箱划过地面摩擦出很大的响声:“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别说你没有。”


德拉科咧开嘴,露出一点儿整齐的牙齿:“你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现在不想跟你斗嘴,”哈利嘟囔着,“说吧,什么事?”


“不解风情,巨怪波特。”


德拉科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这几天他一直在准备去圣芒戈入职的手续,他的入职申请在两天前被批准了——他很庆幸圣芒戈没有拒绝他,因为他曾是个食死徒而拒绝他。他忙到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包括哈利,天知道他多害怕再见到哈利时,他会用一种迷茫而陌生的眼光盯着自己问,你是谁?


哈利的手突然被对方攥住了,接着有个小小的、刻着花纹的东西咯到了哈利的手心。


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


红晕从哈利的耳尖蔓延开来,好像一簇火星,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烫得哈利发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攥着手掌磕磕巴巴道:“你,你到底……”


“毕业快乐,哈利,”德拉科坏心眼儿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毕业礼物。”


哈利摩挲着掌心,那道浅浅的刻纹,字母D,德拉科。


天快黑了,站台灯适时被点亮,好像整个城市都亮了起来。站台人群喧闹,火车汽笛轰鸣,手心的扣子,少年的微笑,所有一切,都如此令人心动。


“我……我要走了,”哈利慌乱地拖着行李箱转身,还差点儿绊了一跤,身后德拉科的笑声更明显了,哈利懊恼地垂了垂头,回头做了个鬼脸,“再见。”


一句简单的再见,却突然让德拉科心里咯噔一声。


他猛然上前扯住哈利的胳膊,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就在他身边,他却害怕得想哭。


“你怎么了?”哈利不解地望着他,“不舒服吗?”


“哈利,”德拉科在余光里看见了等待着的纳西莎,他舔舔嘴唇,声音有点儿哑,“你不会忘记我的,是不是?”


天空突然下起小雨。雨点打在嘴唇上,有股潮湿的腥气。


 



“不会的,”哈利别过脸在德拉科裸露的脖颈上亲了一下,“我不会忘记你。”


他笑着说。


 



当哈利波特只身一人拖着行李箱走在泰晤士河畔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要用魔法,因为他心情好极了——他的手心攥着一枚除了好看以外没什么特殊的纽扣,没有人知道这个戴眼镜的、清瘦的黑头发男孩在傻笑什么。


同样的,他也不能预测这里即将要发生一场车祸。


当那辆疾驰的车不受控制地向哈利的方向开来时,哈利在一瞬间呆住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傻了,因为他甚至没有想过用魔法,他可是个巫师啊!


也许他失忆了,就连神经也变得迟钝了,或许他没从心里上接受他是个巫师的事实,或许是他太开心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巫师,巫师怎么可能被车祸杀死呢!”


意识朦胧的时候,哈利恍然似乎有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哈利感觉到有大股大股温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脑袋流出来。这种味道他闻过太多次了,但是没有一次是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快,这儿还有个男孩儿,快救人——”


行李箱在推搡与喧嚷中不知所踪,连同一起不见的,还有一本即将写满的笔记。


 



Floweronly花店是泰晤士河畔一家老字号了,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平时光顾的人并不多。哈利却是非常喜欢这里。他来花店帮工已经近一年了,工资不高,但胜在安乐惬意,与花草为伍常常会让他忘记忧虑。


一年前,花店老板把哈利从那场车祸里救下,他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月,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善良的花店老板同意他到花店帮工,给他提供了一处栖身之所。


那时哈利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枚银色的扣子,花店老板告诉他,他昏迷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扣子,那大概是顶重要的东西。


如今哈利把它做成了戒指挂着脖子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把它取下来,盯着那个漂亮的字母D看了又看,却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银灰色的,亮亮的,好像谁的眼睛。


一片空白的生活,时光显得那样漫长。


在哈利神游的功夫,花店的门铃响了。他下意识对着门口喊了一句“欢迎光临”,抬头看见一个长卷发的漂亮女孩,女孩的腮边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中午好,小姐,”哈利微微笑起来,“您想买点儿什么?”


“唔,我还没有想好,”女孩的注意力似乎没放在哈利身上,她显得有些紧张,回过头对着身后柔柔地问了一句,“西茜阿姨喜欢什么花呢,是水仙吗?”


“不,”女孩侧身,从她身后露出一个铂金色的脑袋,接着哈利听见一道寡淡的声音在说,“她喜欢紫菖蒲。”


当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秒,哈利真实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变得震惊又不可置信,他似乎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空气中飞舞着花香和尘埃颗粒,而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驻。


哈利呆呆地任由那个人走向前,不礼貌地、颤抖着,用修长的指尖拂开他额前的头发。当那道闪电型的伤疤完整地暴露在眼前时,那人突然猛地捶了一下哈利面前的收银台,紧接着他的眼眶红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声音隐忍又哀伤,像是压抑了好久好久,“韦斯莱!格兰杰!甚至是整个魔法部——他们找你就快要找疯了!”


还有我,还有我……


德拉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毕业后与哈利在车站分别,谁能想到差点儿就成了永别。那天陋居的亲友们没能等到他,赫敏急得直哭,整个魔法部倾巢出动寻找他……


哈利波特失踪了。


这件事在魔法界的轰动程度不亚于当初伏地魔复活,可是一年就快过去了,他就在伦敦,居然没有一个人找到他。他身上已经没了踪丝,当初入院时花店老板又是随便填上的一个名字,他窝在这间小小的花店,也许就是天意。


假如阿斯托利亚没有强硬地拉着德拉科在泰晤士河畔到处闲逛,他是不是就要一辈子错过他了?


德拉科一度以为哈利已经死了——可他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又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完好无损,他的小英雄,此刻正滑稽地围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围裙,疏离而礼貌地向他推销一束花!


“先、先生?”哈利犹豫着用手抚了抚德拉科的背,“你……你还好吗?”


当德拉科再抬起头时,哈利对上那双哀伤的眼睛。漂亮的银灰色,让哈利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德拉科难过得甚至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不认识他了。


 


十一


“Matthew,你怎么了?”


出去采购花草种子的凯瑟琳刚进门就看见小店员在发呆,他额前的几缕头发竖着,有点儿滑稽又有点儿可爱。凯瑟琳是花店老板的女儿,年龄大概和哈利相仿,毕竟,他不确定自己具体有多大。


哈利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凯瑟琳在叫他。Matthew是凯瑟琳给他取的名字,意思是“上帝的赠礼”。这个清秀又少言的男孩,身上有种独有的神秘气息,很难不让人心动。哈利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只不过这一次,他微微叹口气:“我叫哈利,大概——哈利詹姆波特。”


凯瑟琳放下手里的花草种子走到哈利面前,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道:“你……想起来了?”


哈利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是刚刚那个奇怪的、自称德拉科马尔福的人告诉他的。他那时气愤的架势恨不得扑上来把自己撕碎一样,哈利没头没脑地想,他们大概是认识的,难道他欠了对方钱了?可是欠了钱的话,他总不至于用那种哀怨无助又……满怀爱意的眼神看着他吧!


哈利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满怀爱意?得了吧,没看见人家已经有一个漂亮的女友了吗。


他没意识到自己撅起了嘴巴,却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后面隐藏的扣子。德拉科马尔福,他到底是谁?


而我又是谁。


“好吧,”凯瑟琳迷迷糊糊地听他讲完刚刚的故事,皱着鼻子道,“哈利波特,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好像不太符合你神秘的身份——我还憧憬着你是某个走失的王子呢,至少也要叫‘波特十三世’之类的吧。”


哈利没忍住笑出了声。


德拉科带着阿斯托利亚在一个方便的地方幻影移形。


走在通往马尔福庄园的小径上,阿斯托利亚手中捧着一大束从刚刚那个麻瓜花店买来的紫菖蒲,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人的低气压。


“你吓到他了,”阿斯托利亚扬起脸道,“如果救世主真的失忆了,你不应该这么不冷静的,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给他一点儿时间。既然找到他了,他总会回来的。”


“暂时不要让魔法部知道,我会先通知韦斯莱和格兰杰。”德拉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必须让他自己做选择。”


他们都不了解他,但他却知道,哈利不是一时接受不了,是他根本找不到方向。


他一向如此,假如他陷入某个迷局,比起主动解决问题,他更乐于埋头当鸵鸟。


就像现在,他找到了哈利,可他却不愿意跟自己走。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个巫师,”那时德拉科拼命保持冷静,“你属于魔法界,傲罗部需要你,你的朋友需要你——你该跟我回去,而不是待在这个破旧的麻瓜花房!”


“那你呢?”哈利轻轻地问,“那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带走我的呢。”


德拉科愣了愣,接着他垂下肩膀。那个瞬间,哈利只肖安静地望着他,他便被他淡然而纯粹的眼神击得溃不成军。


对啊,他到底是以什么立场站在那里的呢?他的校友?死对头?


而他的身边却站着他的准未婚妻,女孩子手里拿着的,还是特意选给他妈妈的礼物。


 


十二


作为一个还没有完全恢复社交能力的失忆症患者,面对着周围的灯红酒绿、形貌各异的男男女女,哈利开始后悔被凯瑟琳怂恿来酒吧参加什么联谊会了。


“你整日窝在花店都要发芽了,”凯瑟琳说,“跟我出去玩玩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前些日子德拉科的出现搅得哈利头疼,找个机会散散心也是好的,哈利想,可是此刻望着小圈子中央彻底放飞自我的女孩,她大概是没工夫“保护他”了。


有许多女孩子表现出对哈利的兴趣,甚至还有男孩子,他们放在哈利身上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和赤裸裸。


哈利觉得难受,于是他趁着别人游戏的功夫偷偷跑出去透气,却在厕所门口,被一个棕色头发,戴着耳钉的男孩攥住了手腕儿。


“你要去哪儿?”男孩微微俯身,笑嘻嘻地说,醺醺的酒气呼到哈利脸上,“联谊会很无聊是吗?我可以带你去做点儿更有趣的事情,甜心。”


哈利这才反应出他是那些赤裸裸盯着他的其中之一。


这句话的暗示性已经很强了,哈利皱了皱眉,想从男孩手里挣脱出来——“你是个巫师。”他赫然记起这句话,也想起自己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曾经造成过花店的一些小混乱——他微微翕动嘴唇,正准备念个什么咒来试试,忽然又被另一只手扯了过去。


“劳驾,”哈利撇头看见另一个陌生的男孩冲对方摆了摆手,满脸不耐烦道,“他是我的朋友,滚去找别人吧。”


哈利几乎要吐血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让他更意外的是听了这话后耳钉男孩居然放开了他,还戏谑地朝他吹了个口哨:“既然是扎比尼少爷的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而在耳钉男孩走后,这个被称作“扎比尼”的人便立刻放开了他。


他像打量古董一样把哈利从头到脚瞅了一遍,眼睛里的惊讶让哈利似曾相识。他憋了好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道:“冒昧这么问但是,你是……波特吗?”


“你认识我?”哈利也惊讶起来。


“梅林,梅林啊。”布雷斯往厕所的墙上踹了一脚,又抓了抓自己额前的头发,不由分说地便拉走了哈利。没过多久哈利便明白他为何也认识自己了。因为他也是个巫师。


哈利眼睁睁地看着布雷斯带他走到走廊最里层的拐角,他们绕过一扇暗门,接着布雷斯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这里面才是我们的地盘,”布雷斯撇撇嘴,歪头解释道,“设立麻瓜分区是必要的,因为只有麻瓜的生意才最好做。”


布雷斯直接把他领到了一处包间内,氤氲的灯光下,哈利唯一能辨认得出的,就是那双灰亮中透着微蓝的眼睛。


“你的小英雄在厕所门口迷路了,还差点儿被一个麻瓜小流氓调戏,”不等德拉科发出他对面前这对诡异组合的疑问,布雷斯便迫不及待用一种看好戏的口吻道,“是我把他捡回来的。怎么样德拉科,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过波特怎么会在这儿的?他不是失踪了吗?”


“你未免话太多了。”德拉科低低讽刺道,“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扎比尼家族的生意做得这么大?”


“噢,”布雷斯夸张地行了一个礼,“我代表扎比尼家族收下你的感谢。”


“闭上你的嘴,三秒内从我的视线消失。”


“一秒钟足够了。”


余下的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里。哈利感觉口干舌燥,他突然希望那个姓扎比尼的男孩能多留一会儿,至少他能活跃一下气氛。德拉科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酒气,哈利轻轻嗅了嗅,大概是火焰威士忌——咦,为什么他会知道这种酒?


“你来这里喝酒?消遣?”谢天谢地,德拉科终于说话了,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哈利窜出一股无名火,“还是……”德拉科停顿了一下,“找人?”


哈利猝然站起身。他是失忆,不是失智,自然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不是,才不是,”哈利提高了音量,“我是陪朋友来的。”


不对啊——说完哈利自己都愣了愣,他干嘛要跟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解释那么多!


“你知道吗,”德拉科也轻飘飘地站起身,与哈利面对面,“从我再见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在生气。我气你无所不知却日夜折磨着我,我气我自己这么久才找到你。”


德拉科又往前凑了一步:“你知道你曾经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不会忘了我……”他顿了顿,眼中的哀伤无处遁形,“可你不知道。”


德拉科的话炸得哈利头皮发麻。


这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他的气息让他沉醉,他的眼神令他难过。


哈利像被蛊惑了一样,迟疑地伸手拂过德拉科下垂的睫毛:“你……我们以前,”哈利干涩地舔了舔嘴角,“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德拉科重复了一句,垂下的眼睛带着一丝柔软和无助:“既然你忘了,那我不介意帮你复习一下。”他突然扯过哈利的衣领,另一只手则从高脚桌上拿过酒杯,仰头将里面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当冰凉的液体就着对方滚烫的嘴唇送入哈利口中时,哈利如遭雷击,大脑空白的时候他甚至还能尝出那酒的味道:果然是火焰威士忌。


德拉科的舌头像一条蛇般缠了进来。哈利闷哼一声,不得不张开嘴,以避免自己在对方热烈的亲吻窒息而死,因此那酒便也顺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嘴角流了下来,沿着脖颈蜿蜒而下,像落了一场无声的眼泪。


 


十三


凯瑟琳近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恐怕是要留不住她的小店员了。


因为花店最近总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眼前这两个:看起来是情侣,女孩子眼睛又红又肿,大概是之前哭过,而男孩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小店员,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给人一种无须再说的感觉。


“跟我回一趟格里莫广场吧,”棕色卷发的女孩吸了吸鼻子,“那里是你的家。还有,请你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哈利回头看了凯瑟琳一眼。这一眼便让凯瑟琳确定了,这里留不住他了。


不管他是谁,他都要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无疑,说赫敏格兰杰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女巫一点儿都不为过。在她开始得知哈利出现间歇性失忆的症状时她便在为以后做打算——记忆,她每隔一段时间会帮哈利抽出一部分记忆保存下来,这个方法可比记笔记要有用得多。


“天,你从哪儿搞的冥想盆?”


哈利木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围着一口“锅”讨论着,赫敏白了对方一眼,从斜挎小包里一连串掏出十来个小瓶子,并把里面银亮的条状物陆续倒在了那口“锅”里:“在麦格教授那儿……借的,用完还得还回去,”赫敏抬头看了看哈利,迅速解释道,“这是冥想盆。瓶子里是你的记忆,在你第一次失忆后我帮你保存的。”


“第一次失忆?”哈利迅速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


“是的,你之前也失忆过,”赫敏深吸一口气,“就在我们刚刚接受了你可能会不停,”说到这儿女孩哽咽了一下,“不停忘记我们的事实,你失踪了。我跟罗恩找了你一年,却寻不到你的任何踪迹。”


“对不起。”哈利轻轻拭去女孩的泪水,“真的对不起。”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了麻烦,给他的朋友们,还有……哈利想起那个酒香四溢的、有点儿粗暴又有点儿忧伤的吻,接着他脸红了,又有点儿紧张,咳嗽一声掩饰道:“我该怎么做?”


“进入你的记忆,”赫敏说,“去看看就好。”


然后他便能够看清楚自己最深的想念,最赤裸的灵魂。


他看到那座华美的温暖的城堡,他看到与朋友们的嬉戏与欢笑。他看见魁地奇比赛结束后最美的晚霞,铂金色头发的男孩,长着翅膀的小球嗡嗡作响。


他看到礼堂永不熄灭的火光,少年站在台阶上,长袍崭新而整齐,胸前的扣子熠熠闪亮,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就像命运的隐喻。


他看到自己在魔药课上与人打了一架。


静谧的医疗室,透风的窗棂,少年的亲吻,清冷如月光。


“感觉怎么样?”他们挤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上,八爪鱼似的缠抱在一起,贴合得毫无缝隙,“陪睡可是有代价的,波特。”


“什么代价?”


“代价就是,”少年一字一句道,“你要永远记得我。”


冥想盆“当啷”一声从台子上滚落。


 


十四


纳西莎的生日宴会定在五天后。原本她不想开什么生日宴,可这不单单只是一场简单的生日宴,还是政治与社交的需要——马尔福家族目前最急迫的需要。


“那孩子真的还不错。”纳西莎坐在窗前打理那束盛开的紫菖蒲,“乖巧听话,心思细腻,是个单纯的好女孩。”


“是的妈妈,”德拉科双手托腮,淡淡地别开脸,“你喜欢就好。”


“那你喜欢吗?”纳西莎突然问。


德拉科突然觉得胃疼。他揉了揉眉心,喉头滚动:“我很少能遇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女孩了,何况我也是个听话的孩子,西茜,你知道的。”


假如他能事事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假如在大战时他能遵从内心,选择他想站的那一边,就不至于在胳膊上永远留下那块丑陋的印记,但是他也可能会死。


由此,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当时在酒吧他也许不该吻哈利。


越是靠近他就越戒不掉,而这戒不掉的、名唤哈利的瘾症,将会更加紧密地缠着他,缠到他透不过气,缠到他坠入痛苦的深渊。


无论如何,他是不该在想他了,不是吗。


纳西莎的生日宴与德拉科想象中一样无聊透顶。好在潘西也来了,这样他的无聊似乎能得到一丝丝的纾解,假如潘西能改掉她那无形中怼人的毛病的话。


“亲爱的小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格兰杰跟我说,他们找到你的救世主波特小宝贝了,”潘西兴冲冲地跟德拉科打了招呼,无视了正挽着德拉科的阿斯托利亚,甚至更加大声地自顾自道,“格兰杰去霍格沃兹偷了冥想盆,让波特在他从前的记忆里旅了个游。现在他大概已经清楚了一些事情,包括你跟他表白的事。”


德拉科明显地感觉到胳膊上的手僵了一下,他尴尬地黑下脸:“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他表白了?”


“没有吗?”潘西吃惊道,“我记得你当初老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院袍扣子,怎么,波特拒绝你了?”


“呵呵,我没有……”


德拉科给潘西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闭嘴。黑发女孩却慢悠悠地弯起嘴角笑了出来,半晌才将眼神往德拉科身边瞥了瞥:“呀,抱歉,刚才没看到你,这位漂亮端庄、优雅大方的姑娘是……?”


姑娘的脸已经有点儿泛青了,却依旧涵养很好的回答了问题:“格林格拉斯——我叫阿斯托利亚,叫我利亚就好。”


潘西,太做作了。


潘西意会到德拉科无声中传达的意思,扁扁嘴挤出一个假笑。


我一贯讨厌出现在你身边的女性生物,你清楚的,尤其是跟我差不多漂亮的。


这儿没你的事了,赶紧给我滚蛋。


就算我滚蛋了你也依然见不到波特。


阿斯托利亚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人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虚伪的微笑,在这场无声的谈话里,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隔绝在外了——也许,她从来就不曾进去过。


“德拉科,妈妈在找我,我先过去了,你跟你的朋友……好好聊。”


阿斯托利亚礼貌地跟潘西道了别,黑发女孩也终于收起假笑:“在她还没有完全陷进来之前,我拜托你,德拉科,放过人家姑娘吧。”


“你是什么意思?”


“哪有女孩愿意找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丈夫呢?”潘西吹了吹自己的刘海,“至少我肯定是不愿意,所以我及时止损,没有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要不要先把自己的心清清干净,看看到底能腾出多少地方给她。”


“你不懂,潘西,”德拉科有些着急道,“我必须——”


“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潘西用她乌黑的瞳孔盯着德拉科,“就像波特,他被预言选中了,可他也不是必须要去拯救这个世界的,而让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是忠诚,是勇敢。是亲情与友谊。是爱。


 


十五


“一束三色堇谢谢。”


哈利将花束按部就班地包好,递给快递员。快递员掏出订单画了几笔,确认后便熟练地再将单子和笔递给哈利,忍笑道:“三色堇一束,请您签收。”


“已经是第四次了,”正在浇花的凯瑟琳忍无可忍地直起腰,“从我们花店买花,再多此一举地送到你手上,对方是在整你吗?”


哈利尴尬地张了张嘴,用笔杆敲了敲头:“我也不知道。”


“可这很浪漫不是吗,”快递员接过哈利签好的单子,用一种艳羡的口吻多嘴道,“我想您可以自己去问问这个神秘的D先生,如果您实在好奇的话。”


“D先生?”哈利愣了愣,“你是说寄件人?”


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透露客户信息的快递员连忙闭上了嘴。


哈利有点儿面燥,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胸口的扣子突然硌得慌。D先生,太显而易见了,也许对方压根就没想隐瞒,但哈利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凯瑟琳,今天你来看店好吗,我想出去一下。”


哈利跟凯瑟琳打好招呼后便跑了出去。他准备亲自去问一问,他不愿意再揣着心事生活了。这一年来他每天都在对自己的猜测中度过,那种感觉既虚空又无力。或许这次他可以得到一个更加准确的答案,也是时候让自己变得更确定了。


哈利深吸一口气,按照赫敏所说,集中注意到那个他想去的地点——一阵旋转后他便到了那儿,鼻息间充斥着庄园外缀满朝露的青草味儿。


而当他出现的那刻,德拉科正在想他。


他迎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想他。


德拉科记得潘西从前爱看的麻瓜小说里有这样一段话:当你用尽全身力气去想一个人时,那个人便会真的出现在你眼前。从前德拉科嗤之以鼻,直到哈利出现的那一刻,他才傻乎乎地冲他招了招手:“哇哦,”他吸了吸鼻子,“那个,早安。”


“早安,D先生,”哈利指向性很强地眯了眯眼睛,踏着青草走向德拉科,“对于你最近的举动我表示很不解,所以我过来问问。”


“没有什么意思,只想单纯地送花给你。”德拉科正色道。


哈利被逗笑了:“你知道三色堇的花语吗?”


德拉科没有回答。可是他们都明白,清透的微光下浸润出最明媚的岁月与年少,哈利张开双臂,毫不顾忌地拥抱了他的想念。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哈利把脸埋在德拉科的肩胛处,“那天跟你一起来花店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这么愚蠢的问题我连一遍都不想回答,”德拉科抬手捏了捏哈利的脸,“傻瓜,波特,你是个傻透了的傻瓜。可是我爱你,即使你忘记了我们的过往。”


“什么过往?”哈利吃吃地笑着,“你没能与我做朋友而怨恨的七年的过往?”


德拉科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十六


有一件事,哈利打算把它当成一个秘密。三天前他的卧室中央居然出现了一件行李箱,当他打开后发现里面竟都是他的东西——院袍、魔杖、课本,还有一本不起眼儿的笔记。


九月一日,天气晴。今日重回霍格沃兹,避免再忘事,我决定开始写日记。


九月十日,天气晴。德拉科马尔福来找我说话,听说他曾是我的死对头,可我觉得他大概不是个坏人。


九月二十四日,多云。赫敏提出要帮我定时抽取记忆的建议,有备无患,她真聪明。


十月三日,天气阴。我开始想念爸爸妈妈的样子。


十月十日,天气晴。我发现马尔福总是偷看我,我看他的时候又偷偷转过脸,挺可爱。


十月十八日,多云。马尔福在魔药课下课后拦下我,他在试探我有没有忘了他,小心翼翼又认真的样子挺帅的,有点儿让人心动。我不是说我。


十月二十七日,天气晴,星星很多。我在魔药课上跟人打了一架,因为他侮辱了德拉科。我被魔药伤了脚,德拉科陪我睡了一晚……今天的心情怕是没法用笔来记叙,我让赫敏储存了这段记忆。


十一月九日,雨。罗恩说魔药课好无趣,他有点儿想念斯内普。


十一月十五日,天气晴。占卜课肯定是史上最无聊的课,可是教授一直在看我,大概是我脸上有东西?


十一月二十七日,多云。填毕业志愿了,现在的我真的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傲罗吗?毕业后找德拉科商量一下好了。


十一月三十日,雨。恭喜毕业!德拉科被一群女孩子围住了,真烦。可这是他应有的光芒不是吗?他被多数女孩子喜欢着,将来某一天,也许他应该选择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孩作为他完美的妻子,而不是……而不是守着一个随时会忘记他的人……


他会开心吗?如果他不开心,那么我又会开心吗?


日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哈利想了想,大概他毕业后就出了车祸——假如他没有丢掉行李箱,或许就不会错过这长此一年的时光,或许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曾如此脆弱地看待过这份爱意。


而对于自己在日记结尾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也终于有了答案。


不管行李箱为何再次出现,既然梅林决定让他忘记,那么世间从此便再无黄金男孩——他是哈利,也只是哈利。


 


十七


麦格教授穿过霍格沃兹潮湿的回廊,站在转角,看着一道鬼鬼祟祟地影子窜进办公室。她微笑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容许赫敏去“偷”冥想盆是必要的,这是那过程中的一部分。


接着她走下楼,特里劳妮教授正把一颗水晶球摆回她办公室的柜子上。


“时间差不多了对吗,校长,”特里劳妮转过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孩子也该回来了,他受了太多苦。”


“黄金男孩也不是生而为苦的。我们只能从水晶球中探知他的命运,却不能改变它,”麦格教授笑了笑,虽然无力改变,提供一点儿小小的帮助倒也无妨,“我记得你当时说,这或许不是个坏事。假如他没有经历过,他可能不会那么坚定,也可能不会选择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真是纯粹的感情,”特里劳妮夸张地啜泣了一下,“年轻真好。”


 


十八


“就算今天你忘了我,明天我依然会喜欢你。”


他们都坚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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