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rvis

这里式微
无色透明

【D/H】There For Tomorrow

“一切,关于沉默不语和生生不息的爱”

咸蛋黄焗南瓜:

*Draco/Harry
*战后 部分私设。
*全文12000字 阅读时间约10-15分钟。


文/咸蛋黄焗南瓜

“他想身后的那个人或许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来解开一个暗号,一个关于十一个字母三个单词的暗号。而他恰好有耐心等待。”



Harry Potter讨厌过度曝光与无孔不入的关注。

Harry Potter不喜欢Draco Malfoy。

他的年少岁月,贯穿着北纬五十一度的阳光,是霍格沃茨的草地混合着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味道——渗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阴谋论者荒谬的宿命论调。然后很不幸的,那两个并不讨喜的事物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带着不讲道理的敌视与挑衅,让愤怒使他的黑发变得更加凌乱。甚至是,直到他已经不是眼里只会透过阳光的少年,闪光灯的咔嚓声也从未停下,而Draco Malfoy也始终挂着假笑,一以贯之地致力于将Harry Potter的一生搅乱。

正如此刻。

年轻的黑发傲罗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成堆的案卷几乎将他掩埋。连日的工作甚至让他觉得比战争时期更加力不从心——单单从身体的直观感受而言。Harry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试图从案卷上跳跃的白纸黑字中找到几个受害者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声清响不合时宜地响起,Harry闻声烦躁地扯了扯头发。

敲门的人不会是Ron——红发男巫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随着门把手哐当一声巨响冲进屋内,然后在Harry的怒视下尴尬地杵在原地:“噢—抱歉,老兄。我忘了敲门。”。男人的身后总会跟着踏着高跟鞋的Hermione,尽管她已经将蓬松的棕发挽成小髻,然而棕发女巫的语气总还一如往日:“说过多少次了,Ron!为什么你总记不住敲门?”。

Harry已经能够轻易辨别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微差别,这样干净利索的敲三下门也不同于其他人紧张的作风,只像是那个人。

Harry想象着男人站在门外,修长的手弯成弧形,分明的骨节叩击实木大门,发力时能够看到苍白的手腕上淡淡的青筋。

“请进。”Harry答了一声。

嗒。
3。
皮靴踏在瓷砖上发出轻响。

嗒。
2。
白袍摩擦空气。

嗒。
1。
Harry在心里默数——这往往是又一次嘲讽与争吵的开端——

“说真的,Potter,你就不打算花上你宝贵的五分钟时间整理一下你的桌子——如果它还能称之为办公桌的话,”Draco使了一个漂浮咒将一个折了角的案卷正确归位,“鉴于你应该也不想在下一次翻东西的时候找到一个老鼠薄饼。”

“闭嘴,Malfoy。”Harry仍旧低头,“我很忙。”

这并非不耐的托词,黑发傲罗确实无暇顾及来自头顶的嘲讽。
一个月内,十二起自杀事件。受害者之间几乎找不到丝毫联系。他们的职业、社会地位、个人经历,甚至平时的社交圈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所有无序的信息交错混杂,成为一个似乎无解的命题。
所以,Harry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沉心思考,而不是收到干扰他本就已经混乱的思绪的打扰。然而来者却不这么想——

“哇哦。”Draco感叹,“伟大的救世主在打败了黑魔王之后,依旧致力于为巫师世界的未来献身。非常感人的故事,Potter。”

“听着,Malfoy。如果你没有信心确保你的到来能给这个案件带来任何起色的话,请你,立刻,滚出我的办公室。”Harry终于舍得抬头看向金发男人。

而他却看见那人轻皱起眉。
“你几天没睡了?”

Harry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相比看不到尽头的一层又一层梦境,无休止的工作显得可爱许多。

“现在,Petter,如果你不是真的想为工作献身的话,立刻去睡一觉。”Draco冷冷地开口,“我带来了一些东西,并且我确信你不会喜欢它。”


Harry拖着昏沉的大脑走在夜晚的伦敦街头——鉴于他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一次完美的幻影移形,他选择了这种最古老而传统的交通方式。

初冬潮湿的风带来阵阵凉意,Harry微微低头,看着地面他的影子在路灯的光晕下一次次伸展又蜷缩。这很像一个微缩的太阳,从遥远的东方地平线升起后在一刻不停的变幻中滑入西海。

黑发男人踏着斑驳陆离的光影,像是飞快地走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样很好。时间流逝的快一点,遗忘就来的快一点——尽管他或许并不是真得想要彻底遗忘那些——Cedric,Sirius,Dumbledore,Snape…
阳光下的舞蹈与鲜血,风中的歌声与尖叫,天际的金色飞贼和黑魔标记。
得与失,爱与恨。
死去的旧时光中,那些关于死亡的仍未死去的记忆。



“Harry,一切都好吗?”棕发女巫不久前曾这样问,目光柔和。

“不坏。”Harry回答。

Hermione叹了一口气,呼出的白雾在深秋冰凉的空气中散开。
几乎是本能的,Harry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很困难,”Hermione深吸了一口气,Harry知道那是又一个长篇大论的开端,“但是这个世界也总是如此的不讲道理,但是,呃,你知道,Harry…”。

聪明的姑娘鲜少地语无伦次,Harry有些惊讶地望向她。

Harry很少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像是拿到考试卷后正准备大开杀戒却发现了一道自己没有复习到的题目。
这让男孩想到了一些愉快的回忆。于是他笑了,尽管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微笑。

“谢了,Hermione。”

“很抱歉我不能帮到你。”
最后,她给了他一个拥抱。

Harry尽可能的扬起嘴角,似乎只有微笑才能够证明这个世界没有变得更糟。直到Hermione转身离开,他的表情终于又变得平淡。

黑发男孩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向窗外。万里天空被新雨洗蓝,深秋的伦敦街道,落叶被清扫,男孩吻上女孩的嘴角,孩子扑入母亲的怀抱。

他伸出手,像是隔着一层透明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去触碰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太阳穴传来轻微的刺痛,Harry将自己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低着头,他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影子,一个太过熟悉的影子。

修长,瘦削。

少年刚刚发育的肩膀还不算宽厚,走路的时候肩膀会稍稍前倾,能看到发梢的浮动带来光影的变化。

那像极了Draco Malfoy的影子,三年级时的他。

Harry转过头,迎上了一张陌生的脸孔,那人温和的微笑致意。Harry恍惚了片刻,匆匆点头回敬。

如果有一天——Harry漫无目的地想——Malfoy对他这么笑的话,把他一定会立刻收到一张来自圣芒戈的妄想症患者诊断清单。



“他”感受到风。

从旷野传来的燎原的熏风,在途径古老的森林时被染上潮湿的寒意,却依然温暖地滑过他的脸颊。

世界在旋转,绛红与墨绿揉杂,光与影相互拉扯。白云在脚下舒卷,“他”听到人们的呐喊从头顶传来。

“他”睁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少年。

像是微调焦距的相机终于定格,世界不再模糊一片。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清风却矜持的收敛,它吻过少年的发尾,化作温柔的缠绵。少年翡翠色的眸子摇曳着星点,像是阳光洒进苍郁的森林,唤醒一只正阖眸休憩的小鹿。

“他”看到了自己,十二岁的自己。



Harry睁开眼,希望自己能够看到霍格沃茨湛蓝的天空,然而一切只是重蹈覆辙般的告诉他这是一场梦——猛然醒来,朦胧间看见月色浸染的天花板,苍白且无力。

或许有一点不同,Harry知道这段记忆显然是不属于他的。不同于往日灰霭般的压抑,它几乎是温柔的。




“狗屁。”红发傲罗把手中的预言家日报揉成一团扔在会议桌上。

【我似乎能听到,十二个逝去生灵在我耳畔绝望地哭号。可怜的人们!魔法部是否应该对你们的死亡负责?】

一如往日般的天花烂坠,显然出自某个滑稽的女巫和她滑稽的羽毛笔之手。

“Ron。”Hermione敲敲桌子,“抱怨并不能对我们有任何帮助。”

尽管如此,Harry还是暗中向他投去了一个“我不能再认同你了”的眼神。

“人们不能总是这样,”Ron嘟囔,“甚至在魔法部还没有发表任何声明之前,质疑就已经开始了,然后就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恐慌。”

“显然,这是一个关于情理和法理谁更重要的命题,”Hermione说,“而人们总是倾向于前者。”

“并且,魔法部在战时失去了太多的信任。”Harry安静的补充。

“噢——而这恰好成为让我们失去假日的理由。”

“哦,够了,Ronald!”Hermione看了一眼手表,匆匆起身,“我想我要去开会了。停止你的抱怨,男孩。以及再见,两位。”

棕发女巫快步走向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身飞快地看了两个男孩一眼:“我想Malfoy应该也快到了。加油,男孩们。”

“等等,”Harry抓住了重点,“Malfoy?”

“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Potter?”一个熟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显然,魔法部认为一个和受害者有过直接接触的治疗师会为你们的调查带来好处。”

哦,这棒极了。Harry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金色脑袋,绝望地想。




时间回溯到一天之前。

“呃,所以,Malfoy。”Harry不大确定地开口,“你想说你带来了什么?”

金发男人闻言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了Harry的办公桌上。Harry随着男人的动作将目光转移到桌面上,那是一个墨绿色的复古笔记本,封皮上用花体字母勾勒了一个烫金的D.M.

“如你所见,Potter,一个病历本。”

“好吧。显然我的视力并没有这么差。”Harry略微烦躁地说,“听着,Malfoy。我想我们没有时间打哑谜或是干脆在我的办公室干一架,所以我,呃,请求你交代清楚这个病例本所能带来的…你所说的作用。”

“焦躁的Gryffindor。”Draco嘟囔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Harry的瞪视。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人自杀的原因,Potter?”Draco沉思了一下开口。

Harry口中的“当然”还未说出口,就被坐在对面的男人挥手打断:“我知道你有。但是显然,你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职业、家庭、社交…所有的所有,都没有任何相似点。但是这里依然有一点被你忽略了…”

Draco敛眸,轻抚着手中的魔杖:“他们都是在战时失去至亲的人。”

“如果这还算一个共同点?”Harry看着他。

“为什么不?”

“两年过去了。”Harry平静的说,“战争带走了太多的人,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有所牺牲。”

“现在不是战时,Potter,不要总是靠你的主观判断行事。”Draco挥动魔杖让摊开的病历本停留在某一页。

Harry看过去,页面上写着的日期是11月28日——也就是三天前,Harry看到了患者姓名那一栏。
Yolanda Garcia。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眼熟吗,Potter。”一句没有疑问语气的问话,Draco的指尖轻点着笔记本的纸页,“Yolanda Garcia。我曾经亲自参与她的…用麻瓜的术语来说,PTSD的治疗。”

“这个女人在三天前找到了我,带有极其焦虑的情绪与妄想症倾向。”Draco换上了冷静而刻板的陈述语调,“她说她最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了…她死去的女儿。她梦到她的女儿正在被人折磨,而那个施暴的人,正是她自己。梦中是无尽的尖叫,鲜血,但是她甚至没有感到痛苦,只有杀戮的快感。然后是绿光,尖叫,归于平静。最后她醒了。”

“但是她显然……关于女儿的那部分记忆又复苏了。患者又回到了最初接受治疗之前的状态,甚至比那还要遭。然后,她突然产生企图自杀的冲动性行为——在没有接受任何外界刺激的情况下。”

“当然,”Draco合上病历本,“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的地盘自我了结。”

“但是最后她依旧自杀了,是么?”

“是的。”Draco停顿了一下,“就在昨天晚上。”

“我所能提供的就是这么多——别那样皱着眉头,Potter,我说过你不会喜欢它。”
金发治疗师起身离开,没有道别。

Harry听到白袍拂过椅凳的簌簌声,然后是靴子踏在瓷砖上的属于那个男人的一尘不变的步调。
他渐行渐远——Harry听着。然后忽然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时曾有一秒钟的寂静。

“你还会做梦吗,Potter?”
客人留下了没有回答的问句。




“Potter。”Draco甚至不打算迈进会议室,他只是向离开的Hermione点头致意——Harry对这一点表示惊异,“现在,跟我走一趟。”

“又有一位患者出现了。”Harry甚至在Draco还没有说完这句话之前就已经起身了,“她声称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五岁的时候的他。”

仍坐在椅子上的红发傲罗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嘿——伙计们。”他不满地嚷道,“那我干什么?”

“也许,走访家属?”Harry向他歉意地笑笑,“抱歉,伙计,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病房的墙壁被漆成令人安心的淡蓝色,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橡栎树的虬枝和天际舒展的白云。微风卷起薄如蝉翼的纱帘,轻拂溜进室内的一缕阳光。
这几乎构成了一个微缩的世界,一个只看得到光明的世界。

“lareina Rodriguez。她的儿子是一个食死徒,死于战争。”Draco在Harry耳边轻声解释,“十七岁的时候他接受标记,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他母亲的一条腿。”

“一个混蛋。”

“我不否认。”


“现在我们进去,Potter,我会尽可能的确保你与患者独自相处的时间。”Draco轻轻敲响已经敞开的门,“你好,Rodriguez夫人。”

Harry惊讶于他如此之快的进入状态。
男人的声音划破寂静的空气,却显得别样柔和。这才是从小接受的礼仪课应该带给他的样子,Harry想,而那些总是针对他的该死的讽刺显然属于一些脱离正轨的附加产物。

Harry看着Draco踏进细碎的阳光里,倾泻一室的灿烂似乎穿透了那个男孩。

Draco在进屋之前脱掉了白袍,露出贴身的白色衬衫。Harry想到了六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男孩,看着盥洗室惨白的光线将他穿透。

然而这一次,少年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站在阳光下了。

阳光穿过他微长的金发,留下一层柔软的金边。它翩跹过被少年的步伐搅乱的空气,背负着一段冗长而沉重的旧时光。

暖意穿堂而过,赋予严冬以盛夏的意义。

于是像是途经了一次孤勇而漫长的求索,它途经了那个金发男人,最终回到了绿眸巫师的眼中。


“你好啊,小绅士。”Draco走到了病床前,他单膝跪了下来。

“Vincent说他很高兴见到您,Malfoy先生。”女人深陷的眼眶中流露着慈爱的光芒。

“一切都还好吗,Rodriguez夫人?”

“再好不过了,先生。有Vincent陪伴的时光总是美好的。”女人回答。

“我为您感到高兴。”Draco说,“嘿,Vincent,我带来了另一位哥哥。我想,你也会愿意和他分享你的糖果,是吗?”

Draco微微偏头,看上去像是真的在对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循循善诱——不得不承认他很擅长这个。

然后他转头,试图寻找一抹熟悉的身影。然而男人看见那个人不在他身边而是仍站在门口,他轻皱起眉,又恢复了Harry熟悉的刻薄语调,“Potter,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Harry忽略了金发巫师眼中的疑问,他向病床上的母亲点头致意后,走到Draco身边蹲下。

“你好,Vincent。”黑发巫师弯着眼睛微笑。

但是他没有得到回答。

“Vincent。”女士皱起眉,“快向Potter先生打招呼。”

“请您不要在意,夫人。”Harry尝试让自己的笑容更加温和,“他只是个孩子。”

“如果您不介意,Potter先生。”女人指着病床旁边的空椅,“请坐。”

Harry在夫人柔和的目光的注视下坐下,Draco在这时趁机“带走”了小Vincent。

Harry看见金发男人单膝跪在另一张小小的病床前,正对着一个空白的时空,哼唱一首不知名的摇篮曲。Harry从未听过这样绵远而悠长的调子,那是属于遥远童年的记忆——而他恰好从未拥有过。

“Malfoy先生,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女人开口道。

“哦,是的,”Harry企图为自己的出现寻找一个更合理的理由,“我们是朋友。”

“我想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Harry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虽然有的时候,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有点奇怪。”

“他对您没有恶意,我相信。”

黑发巫师眨眨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在脑海中假象着五岁的小男孩该有的样子。半晌缄默之后,Harry憋出一句话。

“他是一个好孩子。”

“是的,他们两个都是。”正在衰老的妇人连眼角的细纹也染上笑意,“虽然有的时候,人们并不这么认为。”

“依然有人这么认为,就足够了。”Harry轻轻的说。

“是的,这不是一个关于谁是谁非的命题。”夫人抚摸着床单——大腿根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凹陷,“我爱我的孩子,而爱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现在他回来了,我为此感激一切。”

Harry沉默。他还是不大习惯面对这个,即使是在不断的告别中早已习惯死亡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适合被缅怀,有的人注定被遗忘。而最难以面对的,往往是被留下来的人。他们被时间追赶着向前攀援,脚步却永远的停留在了过去。

遗忘是对逝去者的侮辱,而铭记却是对生者的折磨。


“Potter。”Draco倚在门口,示意他该走了——Harry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什么时候“离开”Vincent的。

于是黑发巫师起身,告别了独腿的母亲和她隐形的孩子。


“所以,Potter,有任何发现吗?”
黑发巫师与金发巫师并肩走在圣芒戈的走廊里,过路的行人不时投来惊异的目光,而他们忽略了这一切。

“呃,也许,你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Potter,显然,”Draco的声音显得有些古怪,Harry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憋笑,“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Well。”Harrt尴尬地笑了一下,在脑海中整理着措辞,“首先,我不认为这十二起…十三起事件毫不相干并且只是由于患者自身的精神状态导致。在…战争已经过去两年之后,短时间内突然爆发大规模自杀事件,这不合逻辑。显然,有人操纵了它。”

Harry停了下来,等待Draco的回应。

“是的,我想。”他们走到了一个隐蔽的楼道间,Draco施了一个无声咒,“继续,Potter。”

“受害者…我们姑且这样称作,他们声称梦到了自己的亲人、爱人,或是…管他是什么,总之是已经死去的人。而真正杀死他们的不是梦境,是因为那太过真实的…记忆,甚至达到了通感的地步。”Harry停顿了一下,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算友好的回忆,“我不确定那是否因为一个类似摄神取念的强大咒语,但它更倾向于一段记忆的直接录入,我想。”

“所以,我想我们该回一趟Hogwarts。明天,禁书区,之类的。”

“我们?”Draco挑眉。

“决定权在你。”Harry耸耸肩,“如果你不想知道真相的话。”

Draco看着他,Harry回瞪过去。

“好吧,Potter,你赢了。”最后他说。

“说真的,Malfoy,我从来不认为这句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Harry小小的欢呼了一下。

“幼稚的Gryffindor。”
金发巫师转身下楼,离开了傻宝宝波特。




是午后。

少年的脚步踏碎地上的光影,挟起细微的纤尘在阳光中飞舞。

少年略微踌躇,在巨人的指引下弯下腰身,惶惶而雀跃,巨鸟倨傲的审视着他,片刻之后它接受了少年谦卑的侵犯。

于是疾风卷起沙土飞扬,巨鸟为蹀行世间的少年插上羽翼。他们飞上天空,向着太阳的方向。

“他”可以想象少年的恣意,像是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一个总是倒立于现实的蔚蓝世界。

而少年也总是如此的,挂着松松垮垮的眼镜,顶着一头永远不服贴的黑发,引人注目的伤疤在他额上招摇,然后男孩安静的穿越人群,弯着眼睛的笑在脸上蔓延。

总是如此,轻易收获几乎所有的好感。

来自鸟兽,天空,和“他”。


Harry睁开眼,又一次的,天花板迎接了浅眠者翡翠色的双眸。
他将汗湿的额发捋到额后,发现自己笑了。




如果时间调转回三年前,或许Harry会相信Snape曾和Vordemort一起跳过草裙舞也不会想象,他,正和一个Malfoy,相安无事的坐在Hogwarts的图书馆里,在艰深的文字海洋中寻找同一个目标。

虽然这样的场景在Harry的记忆中不算陌生。

盖子不翼而飞的墨水瓶,皱巴巴的羊皮纸,空中飞舞的纤尘。耳畔传来女孩无奈的训斥和男孩蔫头耷脑的回嘴。

第一道晨晖的微光透过镂花的落地窗洒进室内,黑发少年缓缓地睁开双眼。

时间像是永远的迷失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那一刻,世界似乎只剩下阳光、欢笑和明天。

那是他曾经以为的永远。

年少的孩子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自己能否过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一生。然而一道咒语将这个梦境变成了永久的伪命题,人们用殷切的目光把他推向闪光灯前,于是十七岁的少年带着那副用胶带裹缠着才不至散架的旧眼镜,试图去粘合一个一触即碎的世界。


Harry深吸了一口气,他怀念Hogwarts的一切。属于这里的每一寸空气,古老的城堡上每一道时间刻下的裂纹,照耀魁地奇球场的每一寸阳光,穿林而过的每一缕潮湿的清风。

“Hogwarts永远欢迎她所有的孩子。”

推开城堡的大门时,一向严厉的女巫苍老的脸上盈满柔和的神色。

尽管Harry还是注意到,占星塔上贯穿了一道蜿蜒丑陋的疤痕——那是来自战争与死亡的馈赠。

历史曾走错了一个弯路,于是有人为此葬送一生。

那一夜,黑暗的铁骑御风而来,死亡的梵铃划破长夜。屹立千载的古堡仓皇如同困兽,孕育的来自生命最初的宁静就此破裂。
守望者用爱编织无形的屏障,在无边的绿光下融作漫天陨落的星海。血水化作深夜的火莲流入暗河,蜿蜒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直到汇入吞噬一切的黑暗,不复求索。
冰冷的身躯碾碎断壁残垣上一颗初生的幼芽,年轻的孩子一夜看尽生死与荣衰。

他们最后一次,将魔杖高举指向黑夜。

“敬我城垣。”

这一宿,长歌送魂,悲哭泛夜。

当源自古老东方的第一缕灿烂划破死寂,金发少年行走于尘埃瓦砾之上,风中吹不散的血腥窒塞进他的鼻腔。

他最后一次,深切而小心翼翼地回望,正如这七年里每一次重蹈覆辙的瞬间。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Potter。”

Harry听到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回忆中抽身回到现实总让他感到些许无力。

“说真的。”Draco看着他,“二十分钟过去了,而这本书你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去。”

Harry没有回答。

Draco伸出手,Harry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夜灯将昏黄的光线洒向桌面,像是悬在幽深苍穹之上的唯一一颗启明星,送来几十万光年之外空洞的温暖与光亮。光粒穿梭过辽远而静默的黑暗,带来属于十载之前的时光的光怪陆离。它轻轻洒在Draco的脸上,随着男人的动作,灰暗与光明形成一道模糊而游移的边界,相互交织。

最终金发巫师轻轻的,伸手将Harry刚刚捏皱的书角抚平。

这可能是从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平和与宁静,而出人意料的,男孩们并不觉得糟糕。

Harry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紧绷的脊背,那一瞬间的Hogwarts的庄严与静谧裹挟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包围了他,于是男孩听到了自己平缓的呼吸。

“有任何发现吗,Malfoy?”Harry问。

“我会告诉你的,Potter,如果有任何发现的话。”Draco淡淡地说,好像刚刚一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

“或许这样找下去不会有什么效果。”Harry承认。

Draco看向他,“我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这一点”的想法一览无余的挂在他脸上。

“那么,来做点有用的。”Harry翻出一张羊皮纸和一根羽毛笔。

Harry将纸卷推到两人中间,示意Draco靠近一点。

羽毛笔飞快的滑过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Harry画了十三个圆圈,并在其中填上受害者的姓名,然后他将它们一一连线。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试图寻找受害者之间的联系。”羽毛笔从一个名字迅速的滑到下一个,“然而很遗憾的,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结果。”

黑发巫师将所有的连线上都打上了叉子。

“但是这个时候,出现一个特殊的患者。”羽毛笔在一个圆圈之上戛然停下,急促的停顿使墨水在羊皮纸上晕开浅淡的墨痕,模糊了那位固执的母亲的名字,“我想这恰巧会是一个突破点。”

“假如说,我是说假如,Malfoy,如果有一天你梦到了我,你会怎么想?”

“我不能对一个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做出任何评价。”Draco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停止你的妄想,Potter。说真的,梦到你?”

“很显然,这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记忆。”Harry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混蛋,Malfoy。”

“曾经是。”Harry在Draco灰蓝眼睛的注视下改口。

“好吧,或许现在也是。”过了半秒钟后他补充。

“而如果某个曾经暗恋你的Slytherin女生,出现在你的梦里的话,它的内容或许就不会太过糟糕。所以我是想说…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但我并不认为Rodriguez对他的母亲还抱有任何留恋和爱意。”Draco几乎不假思索地指出。

“我只是在提供一种可能性。”Harry耸耸肩。

“那么相对的,还有另一种对立的可能性。”Draco说,“患者的执念太深,在潜意识里塑造了一个五岁儿子的隐型人格,而被施咒只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触发点。”

“这听起来很…梦幻?”Harry斟酌了一下措辞,“两者都是。”

“心理学的一点皮毛而已,Potter。”Draco回答,“而我以为你会更关心嫌疑人的犯罪动机?”

“是的,我关心所有能提供帮助的东西。”Harry说,“关于这一点,Malfoy,你有任何想法吗?”

“我希望这不是一个试探,Potter。”Draco缓缓地说,他的手指在桌上轻敲着节拍,“有很多理由会造成犯人的这一行为,简单一点的,纯粹的心理变态,或是希望以他人的痛苦来消解自己的痛苦。阴谋论来讲,在逃的食死徒为了造成社会混乱,甚至是,有人试图通过类似人祭的方式复活某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别这么看着我,Potter,你知道总有人会相信这个。”

“听上去,不管哪一个理由都不容乐观。”Harry又坐回到长椅上,他烦躁的揉了揉额心,希望那是一个有靠背的柔软沙发而非实木坚硬的质感,“没有人能保证犯人不会再次采取行动。”

然后黑发傲罗起身,准备结束无果的寻找与讨论,而对面坐着的人却没有想象中随同他一起离开的举动。

Draco的手叩在桌边,男人的身后是古老而繁复的高大书架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破碎的灯光在他的眼中明灭。

他在看他,沉浸而细谨。

“说说你的梦吧,Potter,那是什么?”在Harry开口之前,男人抛出了问句。

黑发巫师平静的绿眸有一瞬的波澜,像是碎石投入幽深的湖水,瞬刹火花后又归于旷阔而深沉的寂静。

“我确定你并不会想知道。”Harry嘲解的开口,“大概就是,Voldemort一次又一次跳起来试图杀死我,之类的。”

“哇哦。”Draco在短暂的停顿后,夸张的感叹道,“也许是因为你想让它再一次摔断鼻子?”

Harry眨眨眼,疑惑在绿眸中聚集发酵——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来自Malfoy的蹩脚的宽慰与开解。

但他还是笑了,黑暗世界里未泯的人间灯火在他的唇角跳跃。

“谢谢。Malfoy。”

Draco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对突如其来的道谢表示疑惑,就仿佛他并不知道某些两人早已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的改变。


年轻的救世主站在远离灯光的黑暗角落,他用短短几个单词堵住了金发巫师所有的疑问。然后他平静的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暗号穿透碎了满地的月光。

——他在等待他的伴同与并肩。

金发的Slytherin坐在光明笼罩之处,同样的沉默不语。

他习惯穿梭于墨绿与银灰编织的世界,习惯了阴天笼罩的庄园,父亲放在他肩头的手和阳光下的Harry Potter。

命运的天平却在此时悄然的偏转,砝码被交换,月光见证时空的离散错乱。而绵远的旧时光却不肯因此退让更改,它策鞭追赶着少年们长大,然后随手在Draco Malfoy和Harry Potter中间画了一条淡淡的细线。

高于重山,深于汪洋。

将少年们框进背道而驰的人生轨迹。

男孩几欲渡过,却注定一生难渡。

于是他奉上了一个人所能够表达的最深的怨怼,连同一个人所能够隐藏的最深的情感。

年轻的救世主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回应前者,反唇相讥与咒语齐发。然后他转身,轻而易举地忽略后者。

但若是说,诅咒和爆发也算是死寂中另类的鲜活,那他也曾是他年少岁月里独一无二的光亮。

如七月的灿烂千阳,兀自喷薄而无尽,生生不息。




拥挤的人潮在“他”的不远处涌动,那里会是不断的被他人的发丝扫过脸颊而总有属于不同的人的气息钻进鼻腔的嘈杂之地。

熙攘躁动的气息在空气中发酵,“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却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男孩,禁湖的水将他的黑发打湿,潮湿的风卷来阵阵寒意,他缩在毯子里,挂着清澈的笑容。
就好像,包围男孩的不是阴风阵阵,而是千万束温柔的阳光。

人群开始欢呼,将有些局促的男孩夹在纷杂的祝贺声中。

集体无意识,“他”想。

“他”抬头看向被风洗刷的灰白的天空,一只灰隼在阴沉的苍穹之下盘旋,随着一声长鸣,向天际飞去。

远方重云翻滚,“他”目送孤勇的开拓者固执地飞向阴暗的溯源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转身,离开了人群和他们的英雄。

没有回头。




“说真的,Harry。”Ron倒在会议室的椅子里,随手拆开一包巧克力蛙,“我好像终于知道那十二个人自杀的原因了。”

“Merlin——我简直不能想象会有人对自己亲属的行为一点儿也不知道。”红发巫师自顾自的说下去,“那位Garcia女士,她的大舅的侄子的爷爷的女儿——对,是这个关系——甚至连她的自杀都不知道。”

“而这也恰好能够解释,为什么我们在看到Rodriguez女士的病例之前甚至不知道这十二个受害者曾经被梦境困扰。”Harry指出。

“噢——是这样,真糟糕。”Ron咬了一大口巧克力蛙,他含含混混的说,“希望你的工作一切顺利,伙计。你和Malfoy?”

“很遗憾。”Harry耸耸肩,“没有结果。”

“或许依然有一些。”Draco抱着一摞档案推门而入,这一次他没有敲门,“鉴于我们发现这十三个人都曾在圣芒戈接受治疗,我带来了所有圣芒戈工作人员的档案——Weasley,给我一个。”

Ron抓起一包巧克力蛙扔过去,巧克力蛙在空中滑出一个圆润的弧线,最终落入了金发巫师空余的那只手中。

尽管那包巧克力蛙显然是冲着金发巫师的脸的方向,背负着主人曾经“痛扁Malfoy”的愿望去的,Harry还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他向对自己的失手无比懊恼的红发男孩比了一个“How?”的口型,后者无辜的看着他,假意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我不认为现在是交流兄弟感情的好时候。”Draco将档案砸在会议桌上,“停止你们恶心的对视,Potter,Weasley。”

Ron摊摊手,然后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写明圣芒戈全体员工资料的档案:“OK,那让我们开始工作。”

他分给Harry和Draco各自八十份,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说:“等等…伙计们,我怎么只有七十九份?”

“因为,”Draco头也未抬地说,“有一个人现在正坐在你对面。”

Harry将大笑掩藏在他手中的八十份档案后。


Draco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羊皮纸,年轻的黑发傲罗坐在他左侧,余光可以瞥见他因无声大笑而耸动的肩膀,额前的黑发在羊皮纸上来回磨蹭着。

老天,Draco在心中翻了个白眼,Potter把他的头发弄得更乱了——如果它还可以更乱的话。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与奇妙的能量一同守恒的,不会高飞的纸鹤,禁湖底的歌,一夜之间被剥离的童年,还有Potter永远理不服贴的黑发。

Draco Malfoy总会回想起第一次见到Harry Potter的场景。年幼的救世主挂着松垮的眼镜,宽大的衣兜里怀揣整个火树银花的世界。而他手拿精致的万花筒,坐在锦绣花丛中,一无所有。

他像是用了十七年时间,欣赏了一场建立在制度与扭曲之上的盛大表演,曲终人散后,才发觉自己便是主演。

那一夜,遥远的启明星从天际陨落,少年从柔情蜜意浇灌铸成的乌托邦堕入黑暗冰冷的现实。

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



Harry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档案,发现他和他的邻座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时间像是在Malfoy身上完成了一次奇妙的停驻,它带走了他的婴儿肥和发际线,于是作为交换的,留下了他对自己十年如一的顽劣。

于是当那个人再一次开口,依然是十一岁那年,大背头的金发小混蛋叫嚣的样子。


“我见过这个人。”放大版的金发小混蛋突然出声,他把一张档案推到桌心,打断了Harry的思绪。

档案上是一张陌生而苍老的脸。
Tim Johnson。
圣芒戈的清洁工人。

“什么?”Harry和Ron同时转头看向他。

“我见过这个人,Potter,在威森加摩。”Darco说,“我早该想到的。而该死的,我从前甚至以为他只是一个哑炮。”




“做点什么,Potter。”高个子男人低头凑在黑发巫师的耳根旁,“在我窒息在这个破布里之前。”

“Malfoy。”黑发巫师翻了个白眼,尽管这并不在他斜后方的男人的可视范围内,“我以为你能分得清斗篷和破布的区别。”

金发男人用魔杖顶起隐形斗篷的一角,繁复的花纹在魔杖的尖端聚成小小的凹陷,片刻观察之后他得出结论:“或许有点困难。说真的,它几年没洗了?”

“自从两年前。”黑发巫师依然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脚步没有停顿,“我以为我再也用不到它了。”

“显然,你本来可以不用它。”男人的声音听不出起伏,让Harry觉得方才一秒的安静恍若错觉,“魔法部没有给你搜查证?”

“我们没有任何证据,Malfoy,针对。的怀疑完全建立在你的一己之词上。”Harry说,“记忆,呃,相信我,魔法部不会信任这个。”

“而一个幻身咒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或许吧。这样追究下去没有什么意义,Malfoy。”Harry笑了笑,他的声音听起来辽远,“就当我是想见一个老朋友一面。一个斗篷,好吧,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是……”

“我知道,Potter。”

简短的话语传入耳中只需要须臾片刻,而Harry用了一秒钟去消化它。
他没有问身后的人知道了什么。他的执念,他的过去,还是他自己。他只是用力的吞咽了一下,连同那些卡在喉咙里的话都回到了安分守己的原点。

一只手扣住了Harry的肩膀,干燥而温暖的热度透过衣衫在他的右肩蔓延。

“虽然我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记忆,但是Potter,我想这一次我是对的。”男人散落耳际的几缕碎发滑过Harry的脸颊,他呼出的湿热气息搅动着黑发巫师耳畔的空气,“仔细看好,我想犯人要采取行动了。”

Harry忽略了左耳异样的感觉,他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身影。

街灯在行人道上拉扯出倒立的模糊世界,不远处,年迈的女人蹒跚前行,而在他斜前方不远处的男人闲庭信步地缓慢向前走去——像是有意等待。

“影子。”金发男人蓦然开口,他的手依然在Harry的肩头,而黑发巫师并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个。

他的左眼皮猛然跳了一下。

灰暗朦胧的阴影在地面上相互拉扯,在四面八方的撕裂下,痛苦的扭曲。像是即将破茧的幽蝶,在邂逅阳光的灿烂前最后一次的挣扎求索。

没有人知道往复几轮的变换过后,那会是腐木朽茎下的一滩烂泥还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少年。

“发生什么了,Potter?”

这一次Harry终于察觉到放在他肩头的手的热度,他没有说话,那只手扣得更紧了一些。

“没什么,Malfoy。”他艰难的开口,“没什么。”

在男孩们的前方不远处,地面上的倒影最终定格,那是旅人的心之所向。

“Petrificus totalus。”

在Draco还未来得及阻止之前,Harry轻轻的说,他手中的魔杖穿出斗篷指向前方。




拥有繁复花纹的大理石浮雕与雕梁画栋筑起古老城堡的厚重与沧桑,墙上参差排列着镶鸾纹凤的鎏金画像。

“他”站在坚实的台阶之上,看见了一只年幼的手。

那只手固执的紧绷着,却又在为内心隐隐的期待与不安而微微颤抖。

室内橙黄的灯光笼罩一切无论新旧的事物,将扑面而来的繁华张扬变为深情的内敛。
古老的魔法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时间像是凝固在“他”的脚下,停止了奔流。

终于,像是怀表的指针开始转动,凝固的河流融化成一江春水,冰冷的时间流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回到兀自奔淌的原位。

众人喧哗,城堡的四壁向“他”压来。

“他”收回手,掩去没有得到回应的温暖。




黑发巫师在冷汗中惊醒,他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放在床头的水杯。杯中的水早已冰凉,他囫囵吞枣地喝下去。

Harry来到窗前,光脚踩在地板上。他拨开窗帘,目光所及的窗外是漆黑一片,隐约能够看到远方有几盏孤灯仍固守在无边的黑暗中,那是为久未归家的旅人存留的永不熄灭的长明。

凌晨三点的英国,天地静默。

启明星依然在天的尽头闪烁,蔚蓝的星球一如既往地在浩瀚宇宙中的孤独一隅转动着。遥远的东方,地平线正迎接又一轮太阳的升起。

黑发巫师的手抚上玻璃窗,他感受着了无生机的物体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纹路。

长久以来,属于Gryffindor的满怀热望的那一部分他沿着感性的峭壁向上攀缘,理性却沉默的将他拉扯,挟来狂风拨开他踏在脚下的石子,将额上的伤疤刺痛。

于是山巅越来越远,最终成为触不可及的,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背影。

但是这一次,他决定跨越过去。

于是黑发巫师放下了手,温暖最终回归到它的本源。




“说真的,Potter。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改变了格兰芬多式'我才不管那些狗屁我就相信我自己'的白痴行事风格?”Draco双臂环绕在胸前,他靠在霍格沃茨堡的城墙上,古老城堡投下的阴影将他包围。

“至少结果不坏,”Harry站在他不远处的阳光下,扬了扬手中的书,“我们抓到了他。”

“因为他是一个白痴,Potter。而你对他使用了攻击性咒语,如果不是因为他基本上算是个哑炮甚至在偷走了咒语之后没有施一个修复咒复原那本书——那么来猜猜看,今天的头条会是什么?”

“反正不会是什么友好的猜想。”Harry说,他的身后有一年级生在上魁地奇课,隐约能够看到红与绿交织,“不过我有足够的理由做这个,在圣芒戈工作确保了他有足够的机会和受害者接触,而他又恰好曾出现在威森加摩,显然那是一个获取食死徒记忆的好时机。而且,统统石化不会对犯人造成任何长久的伤害,Malfoy。”

“我不关心犯人,Potter。”Draco踢飞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那粒石子沿着平坦的草地向远处翻滚,最终停留在里黑发巫师脚下。

“好吧,Malfoy,不管你怎么想。”Harry又把脚边的石子踢了回去,像是在进行一场幼稚且无聊的游戏,“但是我想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Potter?我希望你还记得在结案后休假的第一天把我叫到这里的人是你。”

微风吹拂,古旧城墙上栖息着的小雀振翅飞向蓝天。散落的金发滑过Draco的脸颊,他微微眯起眼,沉默地等待一个来自年轻救世主的答案。

Draco看见Harry忽然迈开脚步,然后他注意到男孩的步伐显然不同于往日含着满腔怒火和质问的紧逼感。如果非要说个明了,他想黑发巫师此刻像一个冒险家,曾怀抱一腔孤勇地逾越无数无法攀登之山与不可横渡之海。

他在向他走来,而风将他的额发吹乱。

“天气不错,不想来一场魁地奇吗?”

Draco错愕地抬头,阳光洒进他灰蓝色的眸。

他们的眼中倒映着同一片蓝天,还有他们不曾共同拥有的阳光、欢笑,与明天。

然后,黑发男孩未说完的话是——
“谢谢你的记忆,Draco。”

Harry微笑。那是属于一个走过贫寒、战争、繁华、荣耀的人的,最温暖的笑容。

然后他转身,朝着魁地奇球场的方向走去。微风携来轻缓的暖流,阳光冲破云霭的桎梏,肆意地倾泻在黑发巫师脸上,他闭上眼。

身后的那个人或许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来解开一个暗号,一个关于十一个字母三个单词的暗号。

而他恰好有耐心等待。


—————————END—————————

*Harry在中了咒语之后,之所以没有被噩梦困扰,是因为Draco关于他的印象最深刻的记忆几乎都是最温柔而美好的。而相应的,Harry作为记忆的接受者,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对Draco仍怀有年少时深重的“厌恶”。

一切,关于沉默不语而生生不息的爱。

希望有写出我想表达的意思,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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